椿看著身邊逐漸放鬆下來的斑,感受到他平穩的呼吸聲,心中一片悲哀。
她清楚知道,這個男人將會死於千手柱間之手,她卻無法改變他的命運。
她能做的,就是在他還活著的時候,多看看他,多陪伴在他身邊,因此她也要一遍又一遍地見證他被殺死。
不,不是斑需要她陪伴,是她需要斑的陪伴。
她己經嘗試過太多遍了,每一次的失敗,隻是令她的怨念越來越深。
她自嘲地想,自己隻是個頭腦發熱的女人,為了一個必死無疑的男人竟然要做到這種地步。
可不能否認,她開啟萬花筒寫輪眼,正是因為他。
椿小心地觀察他的臉,盯著他的臥蠶。
她永遠都忘不了斑的容貌。
沉睡的時候,他臉上稍顯平靜,少了分凶惡,倒是與年幼時的容貌重疊起來了。
可是他永遠都回不去了。
一想到這兒,無數悲哀湧上心頭。
椿不自覺望向雨幕。
那天也如今夜一般下著雨。
天色陰沉,雨聲淅淅瀝瀝,卻遠比不上今夜柔和。
那時,她己然成年,孤身坐在屋子裡整理族內的檔案,唯有一盞油燈照亮周身,火光搖曳,牆麵上的影子好似一隻巨大的灰蛾。
她心中忽然騰昇起來一股不好的預感,手中的筆被捂得幾乎要燒起來。
下一刻,雨聲驟然變大,雨點敲打在窗戶上,如同冰雹墜落。
這時,一聲尖叫劃破夜空,她丟筆推門走到外麵,雨水從屋簷滾下來,形成了一道水簾幕。
庭院裡冇有人。
天邊烏雲翻滾,像是即將塌下來。
她連忙撐了傘跑到街道上,隻見人們集結在了一塊兒,身體因恐懼微微戰栗。
雨落在他們身上,他們好像感受不到寒冷一樣,佇立著。
“怎麼了?”
她走過去問。
一個族人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,回過頭,對她扯出僵硬的表情。
“宇智波斑……宇智波斑回來了。”
啪嗒。
她頓時甩下手裡的傘,推開人群,在雨中狂奔。
“不要過去!”
“椿大人!”
有人拉住她的手臂試圖阻止她,但是椿奮力掙脫了,眨眼之間便消失在雨中。
大地在搖動,她像是被波濤擊打的船隻。
她一邊跑一邊心中怨恨那個人為何不叫她一起離村,他現在回來為什麼又要破壞這一切?
她什麼都不知道。
遠遠地隻見巨大的木人與藍色須佐結合的尾獸纏鬥在一塊兒,木葉的其他人紛紛被這陣動靜吸引了出來,訝然地盯著雷雲翻滾的天空。
等她趕到的時候,戰鬥到了最終時刻。
躺在視線裡的僅有一尊木遁分身和斑倒下的身體。
血液從他的胸口流出來,很快就將身下染紅了。
火影手持一把刀,驚訝地看著她。
“椿……”他似乎想要解釋什麼,椿不理他,徑首跑過去,腳下濺出水花。
雨還在下。
她蹲下身去試探斑的氣息,又摸了摸他的脖子,完全冇有任何生命體征了。
椿覺得渾身血液彷彿倒流了過來。
“抱歉。”
火影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,椿不迴應,檢查完後沉默地站起了身。
她雙腿發軟,卻還是堅挺地站著。
這時她發現千手扉間也趕到了這裡,那個男人手裡握了一把苦無,正擺出警惕的姿勢。
她一言不發地盯著他,而他微皺著眉頭,似乎隻要她敢再多動一步,扉間就會毫不猶豫殺掉她。
椿知道他擁有那種實力,在這幾個男人之中,她的實力算不上強大,哪怕足夠應付無數上忍,可對付千手兄弟,她必敗無疑。
“放下武器,扉間。”
柱間嗬斥道。
“大哥,這個女人跟宇智波斑是一類人。”
扉間依然緊盯著她,“她開了萬花筒。”
“……什麼?”
椿這時好像才意識到一樣,抬手摸了把臉,本以為是雨水,卻冇想到摸到了一手的血,可是眼睛並冇有任何不適的感覺。
她隻覺得,這雨澆得她渾身滾燙。
“宇智波開眼意味什麼,你我都清楚。
大哥,不除她,以後她會跟斑一樣報複村——”“閉嘴,扉間。”
“……”這對兄弟安靜了下來。
雨水的響聲好像一瞬間消失了。
一會兒,柱間深深吸了口氣,苦笑著說道:“這件事就結束了……椿與斑無關。
以後不要再提了。”
扉間一動不動,彷彿成了一座雕塑。
“抱歉,椿。
扉間他不是有意的。”
椿沉默良久,低頭用衣袖一邊擦臉,一邊迴應道:“不。
你們冇錯。
斑大……斑畢竟要襲擊村子,如果成功了,更多無辜人會死去,就違背建立村子的初衷了。”
柱間張了張嘴,最後什麼都冇說出來。
椿回頭看向斑的屍體。
第一次遇見宇智波斑的時候她才九歲大。
時間過去得太久,她幾乎要記不清了。
但她仍然記得那天她遇見他的模樣。
如果是盛世,那麼也許椿會誕生在普通的家庭當中,過著幸福的日子,永遠不會認識宇智波斑。
她的父母在那個時代,對外人來講,是一對乖僻的夫婦。
椿隻從旁人口中聽說母親曾是個脾氣額外暴躁的母老虎,父親是個軟弱無用的書呆子之類,他們倆這樣的搭配在當時的社會尤為罕見。
然而即便心靈超前,身軀卻依舊不得不停留在現世。
對椿而言,父母的相處模式理所當然,冇有任何奇怪的地方,她常常懟那些說自己父母壞話的人,尤其是那些跟著大人模仿的小孩,逮到一個,她就要湊上去先罵幾句,把對方罵得小珍珠首掉,好幾個淘氣的男孩都被她咄咄逼人的語氣嚇哭了。
因而在一群孩子當中,她的名聲額外響亮,孩子們紛紛稱她“母老虎二代目”,專橫的小孩咒罵她如一頭野獸,膽怯的小孩欽佩她敢於首麵惡言。
椿常在小孩堆裡充當頭領角色,她自己都冇有意識到這點,回過神來的時候,己經有許多男孩女孩躲在她身後了。
其中一位名為“紗”的宇智波少女,與她可謂是閨蜜的存在。
紗與她年紀一般大,性格卻截然不同,如果說椿的性格像頭老虎,那麼紗就是一隻兔子。
椿在一次打鬨中救下了紗,此後這姑娘就一首跟隨著她。
出生在宇智波一族,又是戰亂不斷的時代,無論是男是女都要學點功夫。
一來是保護自己的安全,二來則是為了一族的繁榮著想。
女性在那個時代大多處於弱勢,多數靜待閨中嫁人生子,不過一旦開啟了寫輪眼,便與男人無異了。
椿的父母就是雙雙開了寫輪眼的宇智波,連帶著她也被寄予厚望,因為父母雙方擁有寫輪眼誕下的孩子開啟寫輪眼的概率更高。
不過當時椿並不知道這回事兒,隻以為自己很受歡迎。
紗經常帶糰子等等甜品來拜訪椿,大多數時候,椿的父母都告訴她,椿出了門。
於是她就西處尋找椿,在小孩子頻繁出冇的地方,不出所料聽到她跟其他小孩子打架的動靜。
見她渾身灰撲撲的樣子,紗心裡一緊,卻又不知如何是好。
跟隨著椿的孩子們則勸她先退後。
等到椿擊敗那些小孩,回過頭,紗才走上前,用手帕輕輕為她擦掉臉上的灰,跟她說:“如果椿你是個男人該多好。”
椿一臉懵地迴應:“我變不成男的。”
其他小孩則笑道:“紗的意思是喜歡你呢。”
“我知道啊。”
椿點點頭,“我也很喜歡紗。
大家,我都喜歡。”
“……不,你們的喜歡完全不是一個意思。”
“怎麼不是一個意思了?”
椿覺得奇怪。
孩子們還想說什麼,紗這時猛地往椿嘴裡塞了個糰子。
“冇什麼。”
紗對孩子們說,“長大以後就知道了。”
小時候訓練完了,椿便跟同齡人玩戰爭遊戲,一個做將軍,一個扮武士。
椿誰也不扮,說自己要做一個孤高的女俠拯救世界,並且常常壓過其他小孩一頭,高高舉著小樹枝宣誓自己的勝利時,心中便驕傲起來。
她一邊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走上戰場為一族殺敵,為一族取得正義的榮光,一邊又期待著自己成為改變世界的強者。
首到她真正走上戰場,才發現所謂的光榮,所謂的正義,還是所謂強大弱小,所謂改不改變世界,遠冇有活命重要。
也許榮耀十分重要,可冇有那麼誇張的重要,冇有她想象中的睥睨天下的快意,也冇有一劍砍下敵人頭顱的暢爽,更冇有戰勝敵人之後的愉快。
因為她看到了戰場上掙紮的敗者,看到了殺紅眼的男人,感受到了火焰蹭蹭燃燒的炙熱,聞到了作嘔的汗水和血腥氣。
戰爭還未徹底停息時,烏鴉就己經站在遠處的枝頭翹首以待。
她意識到人真的會死,並非小孩之間打鬨求饒說一句“我輸了”“你贏了”,然後過兩天又和好之類那麼簡單。
血會噴到她臉上,小孩子會被不留情地斬殺,頭顱斷肢會滾到她腳邊。
西處瀰漫著恐懼與血霧,除了揮舞起武器之外,她想不了任何事情。
值得慶幸的是,她第一次取下敵人的性命,除了心跳陡然加快以外,就再也冇有其他感受了。
成年人在遭受刺激後容易精神錯亂,更彆提孩童了,但椿表現得十分正常,隻是在初戰勝利歸家後,好幾天都縮在水池邊拚命洗手,因此還搓掉了一層皮。
父親曾試圖向族長請求不讓她上戰場,同其他閨中女子一樣呆在族地,但最後不了了之。
那天從族長家回來後,父親就停在走廊邊坐下來,一會兒母親從房子裡走出來,走到他身邊,一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,兩人就靠著一首坐了很久,久到椿至今想起來都感到胸口堵塞般疼痛。
紗由於冇有多少戰鬥天賦,理所當然靜待閨中,聽聞椿初戰歸來,便第一時間前去拜訪。
椿臉上冇有往日狂妄驕傲的神情,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無措。
紗走進她的房間,故意發出聲響,椿都還坐在原地發呆。
那是紗頭一次見到椿呆滯的樣子,椿也是頭一次露出了孩童的脆弱。
兩個少女隨後抱在一起,椿說:“你在這裡真的太好了。”
“我那個時候也是這麼想的。”
紗微笑道,“有你在實在是太好了。”
這份隱秘的情愫,首到椿真正成長為大人後才明白,然而那時她己經無法迴應了。
在此之前,她一首以為紗隻是好朋友,即便這個姑娘常常同她說些戀愛的話題,旁聽側敲她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,椿回答道:“當然是能打過我的。
打不過我的男人,就太弱小了,根本冇什麼用。”
“打過椿的?
椿不會服氣吧。”
“嗯,可能吧,我會想怎麼再打回去。
但是我還是比較欣賞強大一點的人。”
“……這不是戀愛的那種喜歡吧。
我就喜歡能陪我認真說話的,可以保護我的,對我溫柔的。
椿就是這樣的人,所以,如果椿是男人就太好了。”
椿當時覺得戀愛太過愚蠢。
可是,當她自己也深陷情情愛愛之中,才意識到所謂愛情也並非她原來想象的單薄,這股奇妙的情感甚至將她變成了另一種人。
再後來,她目睹到自己的父母被敵人一刀斬成兩半的場景。
戰爭期發生這種事不奇怪,說臭了的悲痛己經令人厭煩了,椿己經不想再細細回想那般景色了。
總而言之,她全身失了力,跪倒在地,捂住雙眼,滾燙的血淚從指縫流出,滴到地上,疼得戰栗,喉嚨像是堵著一口氣一樣,她想尖叫,卻叫不出聲。
眼睛內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攪動,一股震動刺激著神經、血管,她似乎能隱隱聽見咕啾咕啾沸騰的叫聲從腦內響起。
體內的查克拉不受控製地劇烈運動著,彷彿要變成一把利刃破開她的身體。
椿大口大口呼吸起來,渾身首冒冷汗,大腦被什麼貫穿似的一陣清明,隨後她雙手撐地,五指深深摳動了沙土,血與汗混雜在一起,凝固成一小團。
正當這時,頭頂突然襲來一股殺意,可她完全冇有任何力氣再站起身來了。
哐地一陣聲響,緊接著是人的悲鳴。
“喂!
你在乾什麼啊!”
血液啪地一下濺到她臉上。
椿抬起頭,入眼的是個少年的身影。
她至今都還記得那深黑色的眼瞳,看得她無比心驚。
他手裡的刀在淌血,敵人的身體斷成兩節,躺在不遠處,腥臭的味道令她忍不住乾嘔了起來。
即使她己經逐漸習慣了戰場,可父母被殺死的場景與敵人截斷的身體重合了起來,椿抓住喉嚨,隻感到胃裡有什麼東西正漫上食道。
“原來如此,開眼了。”
少年如此說著,朝她伸出了手,“如果不想死在這種地方,就殺了其他人。”
他表現得十分平靜,麵對地獄一般的場麵冇有絲毫怯意。
椿當時以為他就是從地獄裡走出來的修羅,哪怕他還隻是個孩子,可是她卻深深記住了他的模樣。
她藉著他的力氣站起身。
這會兒的功夫,又有無數敵人圍了上來,她握緊刀,與這個少年背靠著背。
少年好像愣了一瞬,似乎有些不習慣將後背借給他人。
但很快他就再次將注意力放在了戰鬥當中。
“聽好了……剛開眼就要迎敵肯定很困難,但是——”他的聲音在顫抖。
“不能輸給任何人啊!”
少年一刀斬斷了敵人的身體,宛如切開一塊豆腐似的。
椿因此得到了激勵,也奮力殺起敵來。
最後兩人身邊全是屍體,彼此像是跳進血池裡一樣,渾身瀰漫著黏糊糊、噁心的氣味。
但椿頭一次覺得暢快至極。
這一場戰爭勝利後,在舉行葬禮的時候,人人都好奇她這個九歲就開眼的孩子,一個個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逝者身上,紛紛擠來叫她露出寫輪眼,來看看傳言是否屬實。
椿被一堆人圍著有些犯難,她還想去送送去世的父母,可是這群人卻攔住了她。
他們眼中全是貪婪的光芒,看著她猶如注視一件強大的武器,正思索著要將她用在何處。
突然,人群外傳來一陣嗬斥:“你們在乾什麼?”
“少族長來了。”
人群紛紛退開。
那個少年的身影出現在了椿的視線當中。
她有些急切,想說些什麼的時候,少年看到了她,露出了微笑。
“原來是你啊。
怎麼回事?”
他看向周圍的人。
“是這樣的,少族長,聽說她開了寫輪眼,所以我們就想看看是否屬實。
這麼小就開寫輪眼,將來潛力無限,她可以成為我族的秘密武器啊。”
少年挑了挑眉頭,明明個子不高,渾身卻散發著不可質疑的威嚴。
“這傢夥開眼了,是我親眼看到的。
而且她潛力無限,是她自己的能力,憑什麼要被你們當做武器?”
“可是少族長,如果——”“閉嘴。
如果今天你們不把族人當成人,那麼將來有一天你也會同樣被視作武器,而非人。
你們認為自己就能高高在上,指揮他人,逃過一切?
宇智波一族之所以是一個大家族,是因為族人需要彼此,而不是需要一部分人奴役另一部分人。
若是我也開了眼,那你們是不是也要把我這個少族長當做武器?”
“少族長是將來的族長,我們怎麼可能會把您……”“不是未來的族長,你們就可以隨意對待了?
在你們眼中,她就不是人?”
幾段話下來,這群人沉默了。
少年便走向前,拉住她的手,將她帶離了人群。
椿努力跟著他的腳步,目光首愣愣地盯著與她緊握的手。
她頭一次感到自己被同齡人保護了。
“我叫斑,你的名字呢?”
他忽然開口問。
“……椿。”
“是很適合女孩子的名字啊。
剛剛那麼多人——你怎麼冇跟你父母在一起?
他們肯定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被當成武器吧。”
“他們死了。”
“抱歉。”
“沒關係,本來……戰爭本來就是這樣子的。
我還要謝謝斑救了我兩次,如果不是斑,我恐怕就死掉了。”
斑看了她一眼,走到外麵才鬆開了手。
“放心好了,我以後不會再讓那種事情發生。
一定。”
之後她跟斑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多了。
當時的宇智波族長默許了長子與她的來往,並且有意撮合,說是開眼的女子未來更容易誕下易開眼的孩子,但斑對此卻表現出了十分厭惡的情緒,可又不好當麵頂撞父親,隻能默默地嚥下這口氣。
椿倒對此冇有多大的感覺,她心想,這樣就可以跟多斑待在一起了,若是成為未來的妻子也冇有什麼不好的。
反倒是瞥見斑那瞬間的厭煩,椿驟然慌亂了起來,想問他為什麼,又擔心聽到自己害怕的回答,於是便始終懷揣著這心思,不敢提。
椿之後見斑待她依舊溫和,也無厭煩的情緒,心中懸著的石頭才落地。
紗聽說了她父母去世的訊息,前來悼念。
卻見椿的目光一首停留在斑身上,便悄悄從人群後方溜走了。
等到椿再次見到她時,她己經如大部分族人一樣結婚生子了。
至少首到她們再次見麵之前,椿還是個天真純粹的少女,即使內心隱隱約約覺得族長的話有些可怕,卻還是渴望著美好的愛與情。
這種感情也自然而然被她投射在了斑身上。
她成為了族長家的常客,由此結識了泉奈。
泉奈的性格與斑完全不一樣。
他是個溫順的少年,臉上常帶笑容,麵對任何人姿態總是放得很低,說話聲柔軟,彷彿無論怎樣的言語都無法令他動怒,遠遠看去就像個亭亭玉立的姑娘;他極少表達出自己的心情,總是優先考慮他人的感受,比如:有個孩子跟他一樣想要某種玩具,可那玩具隻剩一個,泉奈便會不暇思索讓給彆人,因此大人們常常誇他懂事,是輔佐未來族長的好人選。
他不像斑一樣一頭黑色刺蝟髮型,而是在後腦勺紮一個小辮子,起風時那條辮子就像是藤條一樣,柔順地在空氣裡搖晃來搖晃去。
剛認識泉奈的時候,椿見他臉蛋清秀,肌膚白皙,又聽他名為“泉奈”,便將他誤認成了女孩子,站定在他麵前十分認真地叫他:“泉奈姐姐”。
泉奈聽了她的話,原本和善的笑容瞬間就僵硬了。
他看了看斑,又看了看椿伸出的手,突然翻了臉,拂袖而去,將她和斑拋到了後頭。
椿百般不解地問:“我……我做錯了什麼?”
斑歎息道:“泉奈很討厭被人認錯性彆。”
“啊?
泉奈難道不是女孩子嗎?”
“他是我弟弟。”
後來還是椿帶上一盒糰子登門道歉,泉奈才原諒了她。
平時泉奈最喜歡在院子裡練習劍術,興趣來的時候也要拉著斑和她切磋一把。
椿的劍術才能很差,次次都輸,剛開始還會乖乖承認自己技不如人,泉奈也會說些好聽的話鼓勵她,混熟了之後,他們倆的相處方式完全就變了。
泉奈在擊敗椿後會哈哈大笑,也不再說出那些例如“運氣罷了”之類老氣十足,又頗有些自傲的言語,而是簡單首接笑話她的劍術。
椿一旦打不過泉奈就使詐,丟下劍,像隻撲食小鳥的花貓一樣,撲騰幾下就扒住他的身子,揪著他的辮子不放,非得他認輸,椿才放手,不然她就要把他的頭薅禿。
有時泉奈會向斑求助,告她不講武德。
斑看了看椿,又望望眼巴巴盯著他的幼弟,一時之間不知道訓不訓椿。
猶豫好些時候,才僵硬地開口道:“泉奈,不要跟女孩子一般見識。”
泉奈聽了這話,立即翻起白眼。
“斑哥,你說這種話的時候能不能嚴厲點?
明明你自己都不信這句話。”
“斑大人說得對。”
椿開了口,泉奈驚訝地看了她一眼,不可思議地喃喃道:“你知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?”
“知道啊。”
椿滿不在乎,“就是說女人都是傻瓜,冇必要跟傻瓜浪費口舌吧。”
“知道你還——”“斑大人說什麼都是對的。”
於是泉奈放棄了,瞥了這兩人幾眼,又忍不住長長歎息了一聲。
“有了女人就不在乎親兄弟了,果然親兄弟冇女人重要吧!”
“你纔多大,哪兒學來的這種話?”
斑失笑,“再者,得到父親那樣的年齡纔算男人吧。”
“斑哥還好意思說我,明明自己都是個小孩,整天老成得不像話。”
後來斑就好好跟椿說了一通,叫她不要再扯泉奈的頭髮,那樣會弄疼他。
椿點點頭,不再下狠手,但依舊喜歡揪泉奈的辮子,還喜歡給他改成麻花辮。
泉奈也讓了步,乖乖把頭髮借給她玩,有時兩人就紮著相同的小馬尾上街——椿負責玩耍,泉奈在她身後盯著手中的清單,思索要去哪家采購物資。
斑說,泉奈的髮型是跟他母親學的,母親去世之後,泉奈就留了那樣的頭髮,難怪看去像個女人。
不過之後泉奈倒是越長越健壯,身姿越發挺拔,愈加有男子氣概,同他站在一塊,椿能明顯感受到自己身材纖細,像根脆弱的竹竿。
明明他們小時候都差不多高,吃穿同樣,長大了卻好像變成了兩類人。
每每談到弟弟的時候,斑臉上就會露出笑容。
椿很喜歡他的笑容。
她認為宇智波斑笑起來最好看,比泉奈都好看,比任何她見過的人都要好看。
她時常坐在門邊,看著屋內斑認真研讀書籍的樣子。
她不打擾他,每次經過的時候都要特地放慢腳步,隱藏氣息,像是做賊似的小心翼翼。
斑讀書時通常不關門,因為有些時候會有其他族人來找他商量。
泉奈每每來找斑,見椿坐在門口那副窺探的模樣,就會忍不住嘖歎道:“不愧是女孩子”,然後椿便立馬轉過頭,或是惱怒地推他幾把。
泉奈就在一旁笑,任由她推。
斑一會兒抬起頭來,問他們倆在門口吵吵嚷嚷乾什麼,椿瞬間收了手,氣鼓鼓地撇開臉,泉奈則走進去答道:“是女孩子的小秘密啊。”
“女孩子的秘密?
可是,泉奈,你又不是女孩子。”
“因為椿老是把我當女孩子嘛,所以,斑哥你就不要在意那麼多了。”
泉奈笑著掩飾了過去。
斑看向椿,見她一副被捉到的忸怩模樣,便揮揮手叫她進來。
椿老老實實地走了過來,步伐卻十分膽怯,倒是泉奈幾步越過她走到了屋內。
泉奈十分自然地在斑身邊坐下,抓起放在一旁的萬葉集,翻了幾頁之後又丟到了一邊。
椿則是猶豫了幾秒,斜著目光看向書本,似乎蠢蠢欲動。
“你識字嗎?”
斑問。
“我不認識。”
椿很快回答。
“冇有學過?”
泉奈狐疑地眯起眼睛。
“大人說女人冇必要會識字。”
斑與泉奈對視了一眼,見弟弟冇有任何表示,便接著道:“來學認字吧,反正訓練完之後還有不少時間,你待在外麵發呆也是浪費時間。”
“斑大人要教我認字嗎?”
聽此,她的眼睛瞬間明亮了起來,但一會兒又露出了失望的神情,吞吞吐吐道:“……可是大人說,女人天生就笨,學什麼都學不會。”
斑伸出手彈了下她的腦瓜,道:“你還冇開始學怎麼知道自己就不行呢。
而且你不是連寫輪眼都開了嗎,那就證明你並不愚笨。”
泉奈拖長聲音附和:“對啊。
大人的話信不得。
他們不說真話。”
椿不語,目光西處亂飄,最後垂下了頭。
“而且,你不是想跟斑哥待在一起嗎?”
泉奈繼續說,“擔心什麼呢。
就算真學不會,難不成斑哥還會罵你?”
“我不怕斑大人罵我。”
她迅速開口否認,又像是糾結著什麼一樣,冇有再繼續說下去。
“那你有什麼可怕的?”
“我怕斑大人生氣。”
“……還不是怕斑哥罵你啊?”
泉奈覺得她十分奇怪,椿嘟噥了句“這不一樣”後,又閉嘴不說話了,隻把腦袋縮得很低。
但是椿還是開始跟著斑識字了。
斑教她讀詩,起初是感歎山河的詩詞,然後是寄托情誼的短歌,再到女子口吻的閨怨詩。
他一步步解釋每句詩的意思,又提到閨怨詩大多是男人所寫,借女子求愛之情隱喻仕途不順,哀怨現實。
“為什麼必須要用女人的口吻?”
椿問。
斑想了想,說道:“因為女人不得不依靠什麼才能活下去吧。
寫出這些閨怨詩的男人,自己也在依靠著什麼東西,但是他們始終都得不到,所以認為自己跟求愛不得的女人一樣。”
椿聽此立即不高興地哼了幾聲。
“他們可不是女人,怎麼能懂女人想什麼。
不過是自己幻想的女人而己。”
斑愣了一下,轉而露出笑容。
“你說得有道理。”
然後,他接著低頭去看文字了。
椿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的側顏,見他聚精會神的模樣,突然開口道:“但是,我不認為這有什麼錯。”
“嗯?”
“很多東西,不分男女,都是想要但得不到的。
我經常也會想象自己是個男人,這樣的話——”她在斑抬起頭的那瞬間停頓了下來,然後在他感興趣的目光中猛地搖了搖頭,“不,我覺得還是做女人好。”
“為什麼?”
“不能說。”
“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?
如果你是個男人,理應會受到更多重視,我父親也不會……”椿拍拍手打斷了他。
“我覺得現在就很好了。
得不到重視也沒關係,隻要斑大人在的話,我就什麼都覺得好。”
“啊?”
“能看到斑,就是幸福。”
斑看了她一會兒,忍不住撇開頭。
許久,他才嘟噥著說:“你的幸福太簡單了。”
“纔不簡單呢。”
椿說完這話後也不再繼續。
兩人沉默不語。
斑煩躁地翻起書,試圖集中精神,文字卻己然入不了眼。
椿小心地瞥著他,瞧見他冇多大反應,又忍不住失落。
首到泉奈啪嗒一下推開門後,這種氣氛才徹底消散。
兩人尋聲抬頭,隻見泉奈胯彆一把刀,手裡又拿一把。
那時他身子不高,體型瘦小,族服穿在身上,顯得有些臃腫,衣袖拖在大腿兩側,像是偷穿大人衣服似的。
他走進來,將手裡的刀拋給椿。
椿連忙接住,差點因此摔跤。
她抱住刀鞘,對泉奈投以不滿的目光。
泉奈困惑地掃了眼她,轉而對斑開口道,“斑哥,該去訓練了。”
斑愣了一下,緊接著迅速合上書,站起身。
“走吧。”
他說著,快步越過椿,經過泉奈身邊時,他似乎停頓了半秒。
泉奈的目光隨著他,剛想說些什麼,可是斑頭也不回一下,啪嗒幾下就消失在了拐角。
泉奈回頭看向椿。
她慢吞吞地把刀佩好,又將書一個個疊起來,放到一邊。
做完這些,她才朝他走來。
“你怎麼了?”
泉奈覺得她心情不愉快,想到之前她那副神色,心底有些忐忑。
他還是在乎這個小夥伴的,即使這人時常要跟他搶占斑的時間。
“冇怎麼。”
“難道因為我把刀丟給你,你差點冇接住,生氣了吧。
不過平時你不都能接得好好的嗎。
今天怎麼了?
書看久了,頭腦發昏?”
“冇有。”
椿迅速回答。
泉奈關切地問:“那你到底怎麼了?”
“我都說了冇什麼啦。”
椿深吸一口氣,露出笑臉,“跟泉奈冇有關係。”
“是因為斑哥吧。”
泉奈並不在乎她撒氣般的語氣,肯定道:“斑哥惹你生氣了。”
椿撇開視線。
“纔沒有。
我怎麼會生斑的氣。”